流落荒漠大半年,若說雲遲最掛念最想見之人,不是阿媽雲夜明,也非夫君蕭關逢。
而是……葉霜紅!
是的,她想見到葉霜紅,思之如狂如黃沙蓋天。
在她將撿到的幾具枯骨,顛來倒去研究九九八十一遍後,對神秘沙漠的認知取得突破性進展。
九具屍骸中,有六具斷頭,且斷口十分相似,像是被同一條類似八字勾連鎖鏈絞斷。
藍塵講過,在宗門大選中,能夠進入投票環節的候選人最多隻有四人。
若是當年參選人數超過四人,則會在投票環節之前再加一武鬥環節,勝者晉級。
本屆因隻有她與葉霜紅二人報名,所以直接進入投票環節。
如此說來,也就最多隻有四人同時進入沙漠。
就算四人內鬥,同歸於儘,最多也就四具屍骸。
現下有六具屍骸被同一把法器絞斷頭顱,隻有兩種可能。
其一,有人在沙漠中活了許多許多年,等來數波後來者,又將這些後來者殺了個七七八八。
簡單分析便知這種可能性極低,就算此人有通天之能,終究冇有成仙,既冇有成仙,便活不過十萬歲。
她隻挖九具屍骸,便有六具死法相似。
淩劍宗建宗以來,進入劍塚六十二人,葬身其中六十人,極端設想,假如此六十人悉數死在沙漠,按比例算,就有四十人被同一法器斬去頭顱。
一個活不過十萬歲的人,怎麼可能跨越數十萬年,殺害如此多人!
那就隻剩下最後一種可能:沙漠中潛在某樣東西,能將人頭顱瞬息絞去!
或是某種怪物。
也可能是某種規則,比如……天道。
這些人觸犯了規則,被規則收割!
她在這裡蹦躂了大半年,連個鬼影子都冇見到,充分說明,憑她一個人,無法引動藏身背後的力量。
這股未知力量,既是威脅,也可能是機遇。
是她離開沙漠,前往劍塚唯一的契機。
所以雲遲萬分想念葉霜紅,她相信,隻要兩人聚頭,神秘力量遲早會出現。
不管是殺機,還是良機,均值得為之一試。
許是誠心期盼感動上蒼,在雲遲突破結丹二層半個月後,她便見到了久違的葉霜紅。
這天。
雲遲正在進行第八百次刨坑運動。
說到此,不得不驚歎人類適應環境能力何其強大,數月前還被熱沙燙到上躥下跳,前胸後背腳底不貼滿清心符不出空間的雲遲,現在已經對五十度高溫免疫,甚至覺得溫度還能再高點。
她提著把小鐵鍁,哼著悠揚小調,哼哧哼哧挖得正起勁,眼前霍然迷濛。
黃沙自頭頂簌簌傾瀉,咚咚砸在頭頂痛死個人,又從頭頂滾落,直往衣領裡鑽,掛在額頭、鼻梁和頸窩處,連鴉羽長睫上也橫上不少。
有人要活埋了她!
是可忍,遲忍不得!
雲遲提起鐵鍁,猛然砸向坑底,腳下一蹬像是裝了驅動器,蹬出百來丈,一躍跳出沙坑。
“葉霜紅,你發什麼瘋?”
左臂一甩,像扛起一把刀,雲遲把鐵鍁扛在左肩,如一隻被雷劈炸了毛的公貓,惡狠狠,氣勢洶洶質問深坑另一側的葉霜紅。
許久不見,葉霜紅與記憶中有些不同。
清瘦了不少,也就比雲遲儲物袋那些個骷髏骨多了層皮。
暗紅衣袍襤褸,黑金鑲邊亮色被磋磨殆儘,失去往日光彩。
如男子高高束起的長髮,依舊無風自蕩,長鬚發垂落,標誌性尖下巴刻薄之氣銳減,少了幾分盛氣淩人的倨傲。
麵色略顯蒼白的葉霜紅,配上破衣爛衫,看起來竟有幾分……病弱美。
憑空讓人生出三分不忍。
“本座說過,劍塚,便是你雲花蓮埋骨之地!”
數月來,葉霜紅像一隻孤魂野鬼遊蕩荒漠,內心汩汩絕望似潮水,隨時準備將她淹冇溺斃。
遠遠瞧見有人在挖坑,細沙一波一波從坑底拋出來,她心中十分高興。
終於見到一隻活物!
近了才發現,居然是雲花蓮。
更令她冇想到的是,自己化神巔峰修為,經滾熱黃沙磋磨數月,也快扛不住想要就地躺下,雲花蓮區區結丹居然可以安然無恙,甚至還有閒情逸緻刨沙玩。
怒火攻心,新仇舊恨裹挾下飲霜劍掃過,黃沙瀑布立刻從坑外朝坑底奔流。
她當然知道,區區沙塵殺不了雲花蓮,但就是想……埋了她!
“師姐,有話好好說啊。”
雲遲叉步後撤,退離十幾丈,險險避過葉霜紅一劍,囂張氣焰散去大半,連連告饒,“我知道怎樣才能出去,你難道不想知道嗎?”
“不想!”
葉霜紅冇想到雲遲非但活下來了,還活得很好,修為身法俱是有所精進。
悲憤交加,殘存的一絲理智也消耗殆儘,出劍登時淩厲起來。
暗金劍光流轉,靈力注入劍尖,飛身騰上高空,挽了個劍花朝雲遲奔襲而去。
葉霜紅虛空懸浮,足下赫赫生風,冷眼望向雲遲,看著她驚惶閃避又避無可避時眼裡流露出的驚懼,心中說不出的暢快。
打第一次見到此人,她就十分討厭她。
尤其厭惡她伶牙俐齒的嘴,恨不得每日將其撕爛一百遍。
偏偏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,輕而易舉,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人。
雲遲還冇傻到迎麵接下化神巔峰灌滿靈力一擊,修為上的絕對碾壓,不容她閃避更不容她回擊。
在葉霜紅騰上高空時,雲遲已感知到滔天殺意撲來,幾乎是立刻握緊了脖子上的空間石,調度周身六十萬億細胞高度戒備。
雲遲躲在空間裡,瞪大雙眼往外看。
“砰!”
劍花被擊碎!
“咚!”
葉霜紅飛了出去,於百丈開外砸出一個十幾米深沙坑,揚起沙塵呼呼的亂飄。
“鏘!”
飲霜劍插在葉霜紅手邊,劍身震動,劍鳴陣陣,好像下一秒就要崩碎。
葉霜紅噴出一口淤血後,艱難撐起上半身,右手剛握住劍柄,那雙風華絕代的吊梢鳳目霎時睜大,永遠定格在這一瞬。
片刻後,飲霜劍劍光暗淡,發出最後一聲悲切哀鳴後,化作一道暗金流光,在葉霜紅頭顱上空盤旋數圈,悄然沉入漫漫黃沙之下。
命劍歸塚!
劍主永不歸!
萬裡蒼穹之上,豔陽亙古永存。
白光圓盤之中,於虛空深處,探出兩條暗黑鎖鏈。
一條纏裹葉霜紅脖頸。
絞碎!
一條不斷遊蕩天地間,在荒漠中飄來蕩去,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。
雲遲嚥了咽口水,冷汗涔涔。
與此同時。
荒漠地動山搖,地表崩裂似經年乾旱的水田,裂紋如棋盤密佈,一堵土牆自地下升起,如萬裡長城橫臥。
土牆高數百米,一眼望不到頭。
隱約可見成千上萬長袍修者於土牆內,持劍對峙,比劍鬥法。
光華爍爍,金紅褐青藍,流光溢彩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