滴答……滴答……
幾滴溫熱的液體滴到撫在腹部的手背上,雲遲腦袋一片空白,緩慢而機械的抬高頭,昏暗的陰影裡,一柄長劍從男子左胸膛穿了出來。
鋒利的銀白劍尖被鮮血染得紅彤彤的,滴著血。
“不要!”
雲遲用此生能喊出的最大聲音吼了出來。
卻眼睜睜的,目睹那四尺長劍徹底穿刺而過,直到劍柄從血洞裡穿出。
守君劍從蕭關逢胸膛穿過,打了個彎兒回到時境雪手中,劍身一抖,將劍尖沾染的鮮血抖落得乾乾淨淨。
時境雪緊隨而至,看到趔趄兩下癱軟到女子肩上的男子,冷冽的眸光微眯。
兩人交戰數千回合難分勝負,這一劍,不該躲不掉纔對。
唯一的解釋就是……他分心了。
高手過招,勝負隻在毫厘之間,片刻分神,則意味著一敗塗地。
時境雪瞥了一眼麵色慘白的女子,並未將她認出來。
若說之前他對蕭關逢尚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情,經過毒霧一事,已然心冷如鐵,他麵無表情抬起右臂,幽藍靈力逼入劍中,墨發隨風輕輕飄動。
雲遲看出時境雪的意圖,慌忙把脫力的蕭關逢放倒在地,站起將他護在身後。
“師尊,我是花蓮,弟子求師尊不要殺他。”
偽裝撤去,露出了女子嬌美又俏皮的臉龐。
“花蓮……”時境雪無聲咀嚼著這兩個字,終於認出自家逆徒,目光愈加冰冷,瞧著刻薄又無情,冷聲吩咐:“給本尊滾過來!”
“師尊!”
雲遲撲通一聲跪下,雙臂大大張開,擋住時境雪看向蕭關逢的視線。
“弟子有錯,任憑師尊要打要殺,請師尊放過他。”
說著,彷彿看不到尖銳的碎石,額頭重重砸向地麵,“弟子求師尊高抬貴手。”
時境雪收起長劍反手背在身後,足尖輕點,跨飛過去,徒弟的腦袋就伏在腳邊,“抬頭。”
雲遲置若罔聞,“請師尊高抬貴手!”
“抬頭!”時境雪憋了氣,冷到骨子裡的聲音低叱一聲。
刻進骨髓的恐懼因為這一聲低喝甦醒過來,伏在地上的肩膀止不住微微顫抖。
“抬頭!”時境雪怒極,音調陡然升高。
無數次捱揍的經驗告訴雲遲,自家師尊已瀕臨暴走,不敢再忤逆時境雪,乖乖抬起頭來,一雙大眼水汪汪的睜著,裡麵鋪滿驚恐和擔憂。
光潔的額頭,已然磕出細細密密的血紋。
時境雪陰晴不定的看著徒弟梨花帶雨的俏臉,單膝著地蹲下身。
“師尊……”
雲遲直視著時境雪的眼睛,害怕極了,心臟處從蕭關逢倒下便開始的刺痛席捲周身,痛到連腳指頭都不自覺蜷縮。
此刻,時境雪的眼睛比落雪嶺積年的風雪還薄涼。
那雙眼睛冷幽幽射過來,就像被一隻饑餓到極點的狼盯住般,令人呼吸不暢。
兀地,時境雪抬起左手掐住雲遲的下頜。
力道極大。
雲遲有種下巴被掐碎的錯覺。
恍惚回到了初上落雪嶺那些膽戰心驚的日子,師尊一個不高興,隨時會掐著她的脖子逼著她哭,然後再重重咬爛她的臉。
時境雪最見不得她淚眼朦朧的模樣。
每次見到她流淚,都會忍不住咬上去,將微微泛著鹹味兒的淚水吸食乾淨,順便再喝兩口血。
她的血是甜的,讓人上癮。
他花了一百年才戒掉這個習慣,此刻見了,仍抑製不住內心的惡獸。
雲遲將時境雪眼中刹那間流露的嗜血鋒芒瞧得真切,眼淚流得更凶猛了,像決堤的洪水,一串串的流。
從前,她怕極了時境雪捏著她的下巴近乎貪婪的舔她的眼淚。
而此刻,卻盼望著他狠狠捏碎她,她知道,師尊每次傷了她都會無比自責,然後拚命對她好。
對她好,她便可以求他放過蕭關逢。
“怕了?”時境雪鬆開她的下巴,抬高拇指,替她擦去一邊眼角的淚水。
雲遲點頭。
“知錯了?”
“弟子知錯。”
時境雪大拇指一下下摩挲著她的臉頰,動作十分輕柔,好似有用不完的耐心,“錯在何處?”
“弟子不該偷跑出來,不該讓師尊擔憂,師尊,弟子求求你,放了他吧……嗝!”
雲遲說著,很不爭氣的打了個哭嗝,時境雪仿若未覺,語氣平靜道:“你這條命是本尊的,你的這顆心也是本尊的,冇有本尊允許,怎可給了旁人。”
“弟子冇有。”
雲遲把頭搖成撥浪鼓,“師尊,弟子冇有,弟子……弟子心裡想的隻有師尊,師尊,弟子真的知道錯了。”
聽到這話,時境雪心裡微微一動。
但見她呼吸越發急促,唇色煞白,心口也劇烈起伏,目光又冷了下來。
“這裡感覺如何?”
雲遲垂眸看了眼指在自己心口處的手指,雖不明白時境雪為何有此一問,還是老實回答,“痛……”
豈料,在她呢喃出“痛”字後,到目前為止還算和顏悅色的師尊倏地再次掐住她的下頜,目光更是凶狠的近乎殘忍。
接著,左邊臉頰陡然一痛。
時境雪氣急,不管不顧咬了上去。
想著像過去每一次那樣肆無忌憚咬破她、咬痛她,然而,當餘光瞥見她緊緊咬住的唇,和極力忍耐堅定的目光時,通身的力氣泄了大半。
在雲遲驚詫的目光中,時境雪微微壓低頭,輕輕咬在她的唇上,細微的摩挲。
他本想等一等。
等他將脾氣磨鍊得再好些,等她忘卻那個惡劣的、殘忍的師尊,等剷除蕭氏餘孽以後。
等到一切水到渠成,等到他徹底弄清自己的心意。
因為他知道,不管她現在同誰在一起、曾經同誰在一起,她的心裡,隻會有他,隻會是他。
然而,她卻告訴他,她的心在痛,痛到渾身顫抖,痛到嘴唇麻木。
為了另一個男子。
雲遲驚呆了,忘記了哭。
這一日,她盼了許久,時常想象師尊的唇會是什麼味道,可真當這一刻來臨,她卻冇有心思去細細的品,也不覺得享受。
滿心想的、唸的,祈求的、盼望的,是身後重傷昏迷的男子能安然無恙。
甚至覺得,隻要他能活過來,再抱抱她,哪怕他關她一輩子,叫她一輩子不得自由,也冇什麼所謂。
(本章完)